奥薇特站起身来,好像斯特凡诺已经在她身后追赶似的冲回屋子里,推开大门,来到厨房。慌忙中撞倒椅子的她,从湿答答的洗脸盆旁边抓起一块肥皂,将这个滑溜溜的东西小心地擦在她的撬锁工具上,直到它薄薄地裹上一层滑滑的肥皂。她的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剧烈地跳着。她又跑到外面,慌忙中看了爬虫屋的玻璃墙一眼。斯特凡诺在跟波先生说话,他正在吹嘘自己是蛇类专家,不过奥薇特并不知道。奥薇特利用这一刻,跪下来,将撬锁工具插回挂锁的钥匙孔里。它很快转了一圈,然后在她的手里断成两半。一半掉到草地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另一半则卡在钥匙孔里,像是缺了一角的牙齿。她的撬锁工具就这样毁了。
奥薇特放轻脚步,走下楼梯,一只手握着她的撬锁工具,另一只手的手指则交叉着。她踮着脚尖走过爬虫屋的大门,希望自己溜出去时不会被人发现。波特莱尔家的长女因为怕看到蒙叔叔的尸体,眼光刻意避开卢卡风医生的车,而径直走向那堆手提箱。她先看着属于波特莱尔家三个孩子的破旧行李。她记得,那里面装着一大堆又丑、又让人浑身发痒的衣服,那是波太太在他们父母去世之后买给他们的。有好几秒钟,奥薇特发现自己一直盯着这些手提箱看,想起了在这些麻烦事降临在他们身上之前,她的生活是多么无忧无虑,而现在自己竟然处在这么悲惨的环境中,这一切让她感到讶异。这对我们来说或许并不意外,因为我们知道波特莱尔家孤儿们的命运是如何多灾多难。奥薇特却不习惯接受厄运,要好一会儿才能让自己的脑海里不再浮现他们的悲惨处境,而是专注于她必须要做的事情上。
奥薇特沮丧地闭起了眼睛,慢慢站起身来,靠着手提箱才没有跌倒。当她把手放在手提箱上时,挂锁却突然打开来,箱子翻倒在一旁,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奥薇特惊讶地向后跌坐在地上。一定是撬锁工具在转动时,不知怎的就把挂锁给打开了。看来,即使在最不幸的命运当中,偶尔还是会有一两次好运发生。
不过波特莱尔家的孩子们还算幸运,因为奥薇特从不放弃。她在卧室里仔细寻找帮得上忙的东西,但能用在发明上的好像不多。奥薇特一直希望能有个好房间,好让她发明东西,里头要有电线、工具,还有其他必要的设备,这样她才能发明出真正一流的装置。事实上,蒙叔叔拥有很多这样的补给品,奥薇特的确想到了这一点,但令她沮丧的是,它们全放在爬虫屋里。她看着几张钉在墙上、上头有些涂鸦的纸,她原本希望住在蒙叔叔家时,能在上面画出要发明的东西。没想到,麻烦很快就来,奥薇特只在其中一张纸上草草画了几笔,而且还是她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就着落地灯画下来的。奥薇特一想起那天晚上,眼睛也跟着看向落地灯。就在她的目光接触到插座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奥薇特用力扳动插头上的两根金属片,
她用图钉的尖端对着两片金属又戳又刺,
奥薇特将撬锁工具拔出来,又重新用丝带把头髮绑起来,一边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当她将头髮从眼前拨开时,突然感到皮肤上一阵刺痛。这感觉令人很不舒服,又很熟悉。这是被人监视的感觉。她迅速转过头看了看背后,但只看到草坪上的蛇形篱笆。她又看看两边,只看到通往倒霉巷的车道。她又看向前方,那是爬虫屋的一大片玻璃墙。
她吓了一大跳,惊慌得嘴巴都合不拢。她知道斯特凡诺随时会想出理由,离开爬虫屋来找她,而她还没有把手提箱打开。快点,快点,快点,她必须想办法让撬锁工具发挥作用。她低头看着车道上潮湿的碎石,然后抬头看看朦胧、昏黄的夕阳。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两只手因为拉扯电线插头而沾满了灰尘,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直到一片钩着另一片。
专家已经告诉过我们,要在大海里找到一根针是非常困难的,这就是为什么“大海捞针”这个已成了陈腔滥调的成语,经常被人们用来描述“很难找到东西”。在大海里很难捞起一根针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在茫茫大海那么多东西里,你却只想找一根针。不过,你如果是在找其他东西,可能就不会那么难了,因为你一旦开始在大海里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一些东西:水,那是当然的啦,还有鱼、虾、鲸,一些在上面漂流的垃圾,甚至有时候,从监狱里面逃出来的犯人也可能躲在海上。当奥薇特在翻找斯特凡诺手提箱里的东西时,因为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么,所以有点像在大海里找其他东西。她很容易就找到一些有用的证据:一个上头用橡胶盖封起来的玻璃瓶,就像你在科学实验室里可以找到的那种;一个有尖锐针头的注射筒,就像医生帮你打针时用的那种;还有一小沓折起来的纸张;一张用塑料膜塑封起来的卡片;粉扑,还有小手镜。
即使知道自己只有几分钟时间,奥薇特还是从同样放在手提箱内的发臭衣服和酒瓶里将这些东西挑出来,然后非常仔细地看着所有证据,专心地研究每样物品,好像她要用这些小东西製造出一台机器一样。就某方面来说,的确如此。奥薇特·波特莱尔必须好好安排这些证据,才能在父母双双死于可怕的大火中之后,拆穿斯特凡诺的阴谋,为波特莱尔家的孤儿们带来正义与和平。奥薇特瞪着每样证据,极尽全力地思考。不一会儿,她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像每样东西全都凑在一起,机器就要开始运转一样。
这时候,在另一头,奥薇特来到楼上,用挑剔的眼光搜寻着自己的房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丝带把头髮绑起来,好让头髮不会遮到眼睛。你、我和每一个熟悉奥薇特的人都知道,她把头髮像这样绑起来,是因为她开始想要动脑筋了,而这时候她必须动作快一点。
她跪下来,让自己更靠近斯特凡诺的手提箱,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亮银色的挂锁。她深吸一口气,将撬锁工具插进钥匙孔里。它进去了,但她要转却转不动,撬锁工具只在钥匙孔里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可能要慢慢来,要不然就不会成功。奥薇特将她的撬锁工具拿出来,放在嘴里沾湿它,金属的怪味让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她再次将撬锁工具插进钥匙孔,它稍微动了一下,又停住了。
她从来没想到,爬虫屋的玻璃墙既然可以让人们从外面清楚地看到里面,当然也就能够从里面清楚地看到外面。奥薇特抬头看时,透过关着爬行动物的笼子,只看到波先生的身影激动地跳上跳下。当然,你和我都知道,波先生是因为桑妮和致命毒蛇而惊恐万分。奥薇特虽然不知道弟弟、妹妹想出了什么花招,但显然它仍管用。然而,这不能解释她皮肤上的那阵刺痛,直到她看得更仔细,才发现就在波先生的右边,斯特凡诺也正在看着她。
把它们从塑料壳上掰下来……
当然,我们都知道,绝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随便乱动电器。绝对不要。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你可能会触电,这不仅有致命危险,而且很不舒服。第二,你不是奥薇特,她可是世界上少数知道如何处理这类事情的人。但即使是奥薇特,在她拔下落地灯的插头时,仍然非常小心与紧张。然后,她看着插头好一会儿……可能行得通喔。
当弟弟提到斯特凡诺命令他们把他的手提箱拿进屋里时,奥薇特就已经想到,她要找的证据一定就在那只手提箱里。此刻弟弟和妹妹正在爬虫屋里分散大人们的注意力,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可以打开那只手提箱,拿到斯特凡诺邪恶计划的证据。但疼痛的肩膀提醒她,手提箱无法轻易打开,因为它被锁住了,上头有一个挂锁,正像斯特凡诺诡计多端的眼睛一样闪闪发亮。我承认,如果我是奥薇特,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可以打开上了锁的手提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我朋友贝拉的游艇甲板上写这一段,我可能早就放弃希望了。我可能会跌坐在卧室的地板上,用拳头敲打着地毯,心里想到底为什么生命会这么坎坷,有这么多的麻烦。
奥薇特希望克劳斯和桑妮还能继续拖住大人们,她赶紧用力扳动插头上的两根金属片,把它们从塑料壳上掰下来。现在她有了两片小小的金属。奥薇特从纸上拔下一颗图钉,纸张就沿着墙壁软趴趴地飘下去,最后像个懒人一样躺在墙角。她用图钉的尖端对着两片金属又戳又刺,直到一片钩着另一片,然后她将图钉穿过两片金属,露出尖尖的一端。完成品像是一块掉在街上也不会引人注意的废铁,但实际上奥薇特做了一个粗糙的撬锁工具。“粗糙”在这里是指“在最后一分钟赶製出来的”,和“粗鲁或糙米”无关。你可能知道,撬锁工具是用来取代正当钥匙的,通常是坏人在闯空门或是逃狱时使用的工具,但现在则十分罕见地出现在一个好人——奥薇特·波特莱尔的手上。